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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脉南侧,西班牙纳瓦拉地区的蓬特拉雷纳,是这些线条的汇合点。过去几天辗转走过的拉里奥哈、卡斯蒂利亚-莱昂和阿拉贡,在不同颜色的线路上。
辞别瑞士,绕日内瓦湖进入法国,时间是九月的中旬。里昂之后,往西,到了波尔多附近的月亮港。这里已经是大西洋沿岸,接着南下比亚里茨,在比利牛斯山脉转圈子。
九月的欧洲,秋雨绵绵。两个月前离开北冰洋沿岸,在挪威的罗凡涅米走出北极圈,顺着波罗的海岸边一直往南。幸运的是,雨基本上都下在夜里和途中了,两场雨之间,艳阳高照,总能走出车外,看看途中的风景。看15天预报,南欧晴朗的日子多,南下一路追着太阳……
比利牛斯山脉,跟阿尔卑斯不太一样,上等级的公路不多。也许有,只是没有走。总喜欢在乡间流连,导航仪一开始就设定避开高速,避开收费路段,主观故意躲开主干线。山间道路狭窄曲折,歧路密布,特别荒凉的路段,车载和自带的两台导航仪都变得不可靠。几次迷路,养成了心里障碍,但凡走过那些不知身处何地,更不知人间何世的路口,总怀疑是走错了,忐忐然走几公里,感觉不对,回头再寻路。
山路边不时出现步行的人。背着巨大的行囊,有的昂首挺胸,甩着膀子疾走,有的拄着登山杖,踽踽前行。山地间有时细雨绵绵,有时阴云密布,那些身影,肩扛颜色鲜艳的背包,在山野间隐现,像风中飘散的落花。
开始以为他们只是远足旅行者。欧洲的乡野,步行出游的人随地可见。来到拉里奥哈,住进一家乡村客栈。客栈门前的石板路,门口的墙上,都镶嵌着贝壳标志。
门厅里有一幅陈旧泛黄的地图。比利牛斯山脉曲折蜿蜒的小路,用不同颜色标识,其中两条用粗线条标示的路线,经由松波尔特峰和伊巴涅塔峰,从法国进入西班牙境内。
山脉南侧,西班牙纳瓦拉地区的蓬特拉雷纳,是这些线条的汇合点。过去几天辗转走过的拉里奥哈、卡斯蒂利亚-莱昂和阿拉贡,在不同颜色的线路上。
圣地亚哥之路,是跨越西法边境的比利牛斯山脉,终点在西班牙西北圣地亚哥的漫漫长路。遥远的中世纪直到今天,人们历尽千辛万苦,沿着这条荒凉的朝圣之路,奔向圣地。
不经意间,走上了著名的圣地亚哥朝圣之路。从此不再为找路焦虑。山间还是平原,市镇街巷还是昔日的废墟边上,视野里出现这些跋涉的身影,就明白是在走向圣地亚哥的路上。
圣地亚哥是简称,说完整了,是Santiago de Compostela,圣地亚哥·德·孔波斯特拉,诗情洋溢的名字。Compostela来自拉丁语Campus Stellae,含义是星光下的原野。圣地亚哥,在热情动听的西班牙语里,是繁星原野上的圣地亚哥。
1985年,圣地亚哥朝圣线路被正式确定为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,随后又被欧洲议会定为第一条欧洲文化旅行路线,沿途包括107个遗产点,1800座宗教的和世俗建筑。
圣地亚哥成为基督教圣城,故事源自耶稣十二门徒之一的圣雅各。西班牙语里,圣雅各的叫法就是SAN TIAGO。圣雅各早年在伊比利亚半岛,也就是现在西班牙和葡萄牙境内传播福音。圣雅各耶稣受难后,继续在巴勒斯坦传道。公元44年,圣雅各被希律·亚基帕一世下令斩首,是第一位殉难的使徒。
圣雅各的遗骨后来被带回西班牙,安葬在加利西亚某地的一块石碑下。时光流逝,圣雅各的长眠之地迷失在茫茫记忆里,无人知晓。
公元814年的某个夜晚,一位牧羊人在夜空里看到奇异的光芒,循着光的引导,意外发现消失已久的圣雅各墓地。国王阿方索二世在墓碑的基础上建起一座教堂,自己成为教堂落成后的第一个朝圣者。其后小教堂扩建成主教堂座教堂。围绕着大教堂,一座叫圣地亚哥·德·孔波斯特拉的市镇发展起来。
繁星原野的圣地亚哥,说的是圣雅各墓地被重新发现的那个繁星璀璨的夜晚吧。
比利牛斯山出来,往西到了毕尔巴鄂、桑坦德和奥维耶多。拉科鲁尼亚逗留几日,启程来到圣地亚哥时,已经进入十月。路途中,步行者的身影越来越多。他们来自西班牙的各个地区,还有周边的法国、意大利、希腊,整个欧洲和大西洋彼岸更远的国家。
几百年来,为了避免朝圣者迷路,圣地亚哥之路设置了专门的指引。昔日的路标,是竖立在路旁的木牌,或者埋在土里的石碑。最明确的标志,是路标上的贝壳图案。圣经里的圣雅各,父亲是加利利海上的渔夫西庇太,母亲是伴随耶稣的圣女撒罗米,《新约》里耶稣的另一位使徒圣约翰,是他的同胞兄弟。作为渔夫的儿子,圣雅各也是位渔夫,贝壳因此成了朝圣之路的标志。
如同其它年代久远的传说,关于扇贝,有不同的故事版本。另外一个传说是,圣雅各的遗体被找到时,全身覆盖着扇贝,因而贝壳成了圣地亚哥朝圣者的荣誉标志。
还有个说法,与朝圣相关。昔日的朝圣者到达圣地后,很多人又踏上向西的旅程,来到大西洋海岸。他们相信,在陆地与海洋交汇的地方,可以看到奇妙的异象。他们在海滩捡上一枚贝壳,带回故乡,表示确曾到达圣地,也作为留给后世子孙的纪念。
每年有超过50万人走上圣地亚哥之路,但起点在哪里,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。朝圣者常走的路线,有10条左右,从西班牙境内各地和毗邻的法国或者葡萄牙出发。下面地图里中间横向的绿色线路,走的人最多,叫El camino de Franses ,法国线路。
在加利西亚,人们把朝圣者叫做“佩戴贝壳的人”。历史长河滚滚向前,朝圣之路曾一度中断,成为虔诚信仰的模糊记忆。再度复兴的圣地亚哥之路,不仅仅是宗教意义上的朝圣,更结合了自然风光和历史文化的游历,人生意义的探求。
各种的指引,写在路边的木质标牌、电线杆、房子的墙上,画在岔路口的地上。有时是彩色陶瓷片拼成的贝壳,有时是黄色油漆画出的箭头。进入西班牙的加利西亚地区,贝壳下面,还会标示圣地亚哥的距离。心怀繁星原野上的圣地亚哥,走在信仰者的朝圣道路,远离歧途,也不再迷途。
入住的露西亚驿站客店,在圣地亚哥大学校园里,是露西亚修女院的一部分。修女院跟教堂一样,是神灵居住的地方,有自己的教堂和礼堂,也有自己的清规戒律。客店管理员阿苏塞纳大妈,神情严肃,很认真地审核护照,在一张纸上工工整整地登记资料后,宣布八项规定,最重要的一条是夜里十点,所有活动停止,保持肃静。
圣地亚哥大学在老城,顺着山坡往城里走,半小时左右的徒步,就到了朝圣最终目的地圣地亚哥大教堂。大教堂的周边,是老城中的内城。跟清凉偏寒的西欧相比,伊比利亚半岛洋溢着近乎热带的气氛。夜里10点,西班牙的城市夜生活才刚开始,我真不知道能不能在那个时辰远离俗世,回来过修道院的生活。
软磨硬泡,阿苏塞纳大妈不满地瞪了一眼,赐给三根钥匙,一根进大院的铁闸门,一根进楼房的铜铸大门,一根开房间的木门。
曾经的修女宿舍,预料中的朴实无华。没有电视机,没有小冰箱和各种饮料,没有电话座机,没有网线,一床一桌一椅一小衣柜,此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,也没有多余的空间。唯一的装饰,是床头的十字架。唯一的读物,是端端正正摆放在桌面上的《圣经》。
春天的时候,在南亚背包旅行。加德满都之后,到南无佛的庙里挂单修行。天主教的宿舍跟佛家客堂,简单朴素方面,倒是非常相像。不同的是室外,崇山峻岭里的佛教寺院,远眺巍峨雪山,周边是绚丽多彩的热带花园。这里门外是宽阔的走廊,围绕庄重肃穆的中庭,花草都在院子里。
农历中秋刚过,十五月亮十六圆,西班牙的月亮也不例外。临近午夜,踏着明媚的月色,穿过阿拉梅达公园茂密的树林,回露西亚修道院。草地上,花丛间,时而传来吉他声和年轻人的歌声。夜半更深明月,哪里比此刻的西班牙更有诗意的呢?
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停车场,车子停在门前的树林里。晚饭后又步行了大半夜,感觉饿了,一路步行,还有些莫名的渴。白天在超市里买来的水果、面包、奶酪和红酒,都还放在车里。摸索着走进林间,高大的橡树下,车子前后相接,排列成行,盖满落叶。月色里每棵树都相像,惟有借着手机的亮光,一辆一辆看车牌……
阿苏塞纳大妈叮嘱的客栈纪律,所谓夜里停止不必要的活动,保持安静云云,事实上很难实现。子夜已过,楼下的铜铸大门开开合合,门外上不时响起脚步声,断断续续,直到凌晨两点。
朝圣路上的客栈,大概就是这样。光凭两条腿移动,一路徒步的人,很难准确把握时间。天气不稳定,海洋气候的加利西亚地区,夏秋交替的这个月份,山路泥泞。步行者每天要翻越好几座山,是圣地亚哥之路最艰辛的一段。
房间隔音不怎么好,一波接一波到来的人,听得出在压低声音说话,夜深人静,只言片语依然清晰可闻。西班牙人、法国人、德国人、意大利人和希腊人,也许还有北欧人跟俄罗斯人,来自其它东欧地区的人。几个晚上的功夫,整个世界在门外走过。
8点45分,早餐开始,10点准时结束,因为大教堂和修道院教堂里的弥撒,都是10点半准时开始。食物是面包水果,饮料是果汁牛奶,定量供应,咖啡或者茶可以选择。跟酒店里随意散座不一样,空间有限,新来的人自觉拼桌。
为了照顾来自不同国家的人,弥撒用的是英语。南欧地区,能听到英语的地方不多。前台和餐厅里的大妈,只讲西班牙语。英国是新教教派的发源地,几百年前就跟罗马教廷分道扬镳,他们有大公教教派的圣公会、公理会、浸信会、公谊会、循道公会-卫理公会、弟兄会等等。来自英语国家的人,路上遇到的不多,他,有的也不是宗教意义上的朝圣者,只是完成一次人生徒步的体验。
接着的几天,在老城里流连。西班牙的老城,大多保留了古朴的原貌,走在宽街窄巷间,如同走在历史的真实。荷兰作家塞斯·诺特博姆写了一本关于圣地亚哥朝圣的书,书名《绕道去圣地亚哥》。书里说,贫穷不会发光,贫穷是安静的;贫穷不会抛弃古老的事物,追求徒有其表的虚饰,比如蹩脚的翻新,因此破坏古老和真实。
古老的欧洲,如果有人问我最喜欢哪个国家,我应该会说西班牙,且不会犹豫。每次在欧洲自驾旅行,西班牙是必去之地。穿越比利牛斯山脉,抵达大西洋沿岸的拉科鲁尼亚后,到达葡萄牙的里斯本,横向跨越伊比利亚半岛,最后抵达地中海边上的巴塞罗那,途中忽南忽北,前行,左拐,右拐,再调头,在不同线路间纵横交织,沿途寻遍可以找到的古镇古城。塞斯·诺特博姆的话,说出一个异乡人对西班牙的感受。这个国家不算富裕,但是很安静,很古老,很真实。
在大教堂参加专门为朝圣者举行的弥撒,结束后径直走到昆塔纳广场。广场东侧,有座圣佩拉约修道院。这座当年阿方索二世为天主教本笃会建造的修道院,有个任重道远的职责,看护圣雅各的遗迹。圣地亚哥遗迹上的原始祭坛,就安放在修道院里的神圣艺术博物馆
位于北面广场的圣马丁•皮纳里奥修道院,也是本笃会修道院,对喜欢古老建筑艺术的人,引人入胜之处,是里面的两座廻廊,堪称南欧17世纪建筑艺术经典。夏天的时候,修道院开放夜宿,朝圣者还是普通游客,都可以在修道院里过夜。
位于北面广场的圣马丁•皮纳里奥修道院,也是本笃会修道院,对喜欢古老建筑艺术的人,引人入胜之处,是里面的两座廻廊,堪称南欧17世纪建筑艺术经典。夏天的时候,修道院开放夜宿,朝圣者还是普通游客,都可以在修道院里过夜。
有着古朴美丽的回廊和庭院的,还有城南的圣母学院教堂,和圣地亚哥大学最早的校址,建于1495年的丰塞卡学院。西班牙的教堂和修道院,除殿堂、尖塔和拱门券窗等等这些宗教建筑的元素外,给人印象深刻的,是艺术感非凡的回廊。
罗马式、哥特式或者巴洛克式的环廊,有的肃穆古朴,有的繁复精致。技艺精湛的工匠们,倾注了他们对信仰、人性和神性的理解,流畅的节奏,在精美的砖石间缓缓展开。柱头和墙面的雕刻线条生动,栩栩如生。庭院里,草木郁郁葱葱,紫色的迷迭香,黄色的金佛草。茵茵绿色中,金盏菊豁然盛开,像是橘红色的太阳。
红日高悬。大教堂门前的石匠广场,总是热闹非凡,有人离去,不断有人到来。广场中央,正对着大教堂出口,有个深褐色,一米多高的方形箱子。抵达的人,要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爬到箱子顶上,以大教堂为背景,拍下完成朝圣之旅的时刻。
钢板焊成,看上去毫无美感的箱子,摆放在这个神圣的地方,并非多余。混合罗马与巴洛克风格的大教堂,立面有十几层楼高,站到箱子上,镜头自下往上拍,才可能将宏伟教堂收入取景框,得到尽可能完美的照片。
这个坚固的箱子,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。如果幸福和感悟是对信仰和不畏艰险的奖赏,这个普普通通的箱子所承载的荣誉和喜悦,超过了多少,旗帜高举,凯歌高奏的领奖台。
早晨,太阳初升,阳光还在教堂的另一面,来了几个法国南部口音的人,围着箱子,轮流爬上去照相。其中一位身穿红条汗衫,身材矮胖的大姐,站在一旁,满脸幸福的笑着。她的同伴们照完个人照,七手八脚把她抬上箱子坐着。招呼我过去给他们拍集体照时,这时才发现她是位盲人。
照完相,跟他们聊天,知道她叫让娜,五十多岁了,来自法国伦巴第地区的乡村。她和同伴们乘车到法西边境的龙塞斯瓦列斯,在那里的教堂取得通行证后,穿过比利牛斯山脉,一路步行来到东北海岸的圣地亚哥。这是从法国朝圣线路的全程,近800公里。步行走完全程的人,已经很少了。
昨天下午,他们来到欢呼山,那是圣地亚哥城外几公里处的几个山坡,有座小教堂。那座巨型的朝圣者丰碑,就在其中一座山上,梯形基座的四面,是朝圣者形象的浮雕。
站在山顶,圣地亚哥老城区像摊开在脚下的平面图,一览无余。大教堂巍峨的尖顶,也历历在目。教堂门口和山坡上,时常聚集朝圣者,在这里歇脚,做入城前的准备。朝圣者历尽艰苦,梦牵魂绕的圣城近在眼前,想必都会在这里欢呼雀跃吧。
让娜和同伴们决定当天先不进城,在山上的驿站投宿。已经走了一整天,如果一鼓作气完成最后的几公里,到达目的地大教堂时恐怕已晚,颁发朝圣证书的办公室已经关门。当然,住在城外,还有花费上的考虑。
城外的住宿,比古城里便宜不少。他们已经走了近两个月,像其他朝圣者一样,过着苦行的生活,每天的生活所需,都在二、三十欧元内解决。让娜说,同伴们在这里眺望圣城,把见到的景象描述给她,她体会的幸福和满足,丝毫没有因为双目失明而比别人少。
朝圣是极端简朴的生活。很多朝圣者风餐露宿,每天只需要水和简单的食物,维持徒步前行的体能。经过拉里奥哈大区时,绕路到了小城圣多明各。12世纪,圣人多明各·德拉卡尔萨达在这里建造了一家朝圣者医院,围绕这医院,发展起今天的小城。圣多明各是朝圣之路重要的一站。
出圣多明各,来到一个叫格拉昂的小镇,投宿一家朝圣驿站。这家由志愿者管理的公立驿站,在小镇教堂的楼上,只提供热水和简单的饭食,房间里除了十几张床,四壁间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。黄昏时分,来自不同国家的朝圣者和旅人围着长长的木桌子共进晚餐,然后漫无边际地聊天,籍以度过漫漫长夜。
圣地亚哥之路,沿途有不少这样的设施简陋的驿站,遵从朝圣驿站古老传统,男女混居,先到者优先入住。这样的驿站,通常由地区政府或者教区经营。朝圣路之友协会或者私人经营的,条件会稍好些,除了热水和床以外,还有厨房和洗衣机等设施,住宿加伙食,不过十几欧元。
双目失明的让娜,看不到谁在拉着她的手,也未必能听明白一个中国人的蹩脚法语,只是很自豪地把刚得到的证书塞到我手里,与我分享她此刻的激动与幸福。来自不同国家的朝圣者,都可以在启程所在地的教堂申请朝圣之路通行证,证件上有姓名和护照号码等个人信息,标明出发地点、旅行的方式。朝圣者每到一地,找教堂在通行证上戳日期章,作为凭证。没有教堂的地方,客栈和餐馆的签字盖章也可资证明。到达圣地亚哥,大教堂办事处核验通行证后,颁发一份拉丁文写成的荣誉证书。
1189年,教皇亚历山大·蒲柏三世宣布圣地亚哥成为朝圣地,与耶路撒冷和罗马一道,并称为罗马天主教三大圣城,从此开始了圣地亚哥朝圣的历史。昔日的朝圣之路,是数百上千公里的漫漫长途。现在获取证书的条件,是徒步行走100公里,或者骑自行车200公里以上。一个双目失明的人,没有丝毫讨巧,相反选择了走完艰苦卓绝的全程,信仰和信念在她弱小的躯体上,激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,让人赞叹。
“如果有星星的照耀,石头也会飞翔……” 西班牙诗人格拉尔多.迪亚哥在他的诗歌里写到圣地亚哥之路,这样深情地歌咏。

昔日的朝圣之路,始于家门口。朝圣者带着披风、行囊、拐杖、葫芦和大檐帽,或者结队而行,或者踏上寂寞的孤旅。他们要走过法国史诗《罗兰之歌》里巴斯克原野的古战场,在那里,人们把尸体埋葬在墓石牌坊下,走过炎热荒凉的布尔戈斯大草原,当他们走到圣地所在的加利西亚,等待他们的是群山间的泥泞小路。
有些人的朝圣之路,是一去不返的单向旅程。路边的荒野里,不时会出现简陋的坟墓,或者是一块刻着字的砂岩石,或者是灰白的石头,堆成坟丘形状,或者只是一个名字,一张肖像。有的信徒感到自己来日无多,会选择离开家,在朝圣路上死去。早年的朝圣者,死于疾病,意外事故或者动物的袭击,不在少数。
过去数百年间,不断有人在朝圣途中定居下来。这些来自欧洲各国和西班牙各地区的人,在圣地亚哥之路建立自己的城镇,称做“自由镇”。歌德说:“欧洲是建立在通往孔波斯特拉市的朝圣道路上的”。原本生活在世界各个角落,从事不同营生,互不相识的人,在朝圣的道路上走到一起。
圣地亚哥之路有几个著名的地点,“大十字架”是其中之一。背井离乡,走上朝圣之路的人,会在背包里装上一颗家乡的石头,这块象征罪过的石头,被一路带到这里,放在“大十字架”下,表示在人在信仰的途中,摒弃自己的罪。几百年过去,朝圣者的石头已经堆成一座小石山。
朝圣者身上的贝壳,在好几种诠释外,还有一种,说贝壳代表重生。放下象征罪的石头,获得重生,是很相得益彰的诠释。

中世纪的圣地亚哥,是个偏僻荒凉的小城。那时候的人,把这里称为世界的尽头。离开圣地亚哥,向西赶往菲斯特拉,是另一个尽头,欧洲大陆西面的天涯海角
骄阳似火的午后,我终于到达菲斯特拉。海岸悬崖下,是大西洋碧绿的滚滚波涛。拉丁文里,菲斯特拉就是“尽头”的意思。菲斯特拉是个狭长的小镇,沿着海岸延伸。市镇广场附近,也有一家朝圣者驿站。欧洲大陆的尽头,大地的边缘,这是最后的驿站了吧。
在有的朝圣者心里,终点不是圣地亚哥大教堂,是大地的尽头菲斯特拉。灯塔前的朝圣旅程碑,刻着0.00公里,无疑是最后一块碑石。宗教朝圣之外,还有人生的朝圣之路,不畏艰险,勇往直前,直到天涯海角。
日落时分,再次来到海岸边,在红霞满天的天空下,走向灯塔。有人在烧掉靴子,庆祝朝圣之路的完满结束。但丁说:去过或即将前往圣地亚哥的人,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朝圣者。我不是信仰意义上的朝圣者,没有像他们一样,步行跋涉一百甚至数百公里,只是隐约感受了朝圣之路的终极隐喻。
圣地亚哥朝圣之路,是浓缩的人生旅程。路上的人,见到了来自不同种族的面孔,听到迥异的的语言。朝圣者在路途中经历的艰辛,感受的满足和愉悦,像每段人生故事,超越语言所能表达的范畴。
Buen camino!路上的旅行者,不论说的是哪种语言,萍水相逢后再次分别,都会以这句特别的祝福语,互祝旅途顺利。听得多了,仿佛这句西班牙语的互道珍重,只属于圣地亚哥之路。
没有思考的人生,是不值得过的。走在朝圣之路,会使人认真思索行走的意义,生活的意义和人生的意义,思考人生中的转变、信心、希望和信念,如何与自己相处,如何与世界相处。
生命不息,无论是朝圣之路还是生活的道路,我们始终在路上,且殊途同归。

Buen camino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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